陈鸿的《长恨歌传》,系为白居易的《长恨歌》而作。鸿字大亮,贞元主客郎中,与白居易为友。《长恨歌传》叙述明皇、杨妃事。从她入宫起,到马嵬之变及道人之索魂天上止,全包罗后来一切“天宝遗事”的纲目。以此传为出发点而衍为诸宫调、杂剧、传奇者不少。最著者为元王伯成《天宝遗事诸宫调》,白仁甫《唐明皇秋夜梧桐雨》剧及清洪昇《长生殿传奇》。明人之《彩毫》、《惊鸿》诸记,亦并及太真事。唐人传奇文之最为人知者,元氏《莺莺传》外,便要算是此作了。
在此时前后,尚有许尧佐作《柳氏传》,叙韩翃及柳氏事;薛调作《无双传》,叙王仙客及无双事;皇甫枚作《飞烟传》,叙赵象及飞烟事;房千里作《杨娼传》,叙杨娼及某帅事;皆是以人间的真实的恋爱故事为题材者。在其中,尤以韩翃、柳氏及王仙客、无双二事最为人所知。明陆采有《明珠记》,即衍仙客、无双事。
七
但到了唐的末叶,时势日非,军人也益横暴,各各割据了一个地方,不听中央政府的命令。他们自己更各自争战,并吞,连横,合纵,天下骚然,民间受苦益甚。于是,在无可奈何之中,有一班富于幻想的文人们,便造作出种种剑侠的故事,聊以自慰。剑侠是自己站在千妥万稳的立场上,而以其横绝无敌的精技,来除暴安良,或为人报仇雪恨的。为了直接抵抗的不可能,民间便自然地要造作出这些超人的剑侠们的故事,欲借重他们,以扫荡自己之所恶的。这正和义和团及红枪会之产生于清末及我们的时代中的情形颇为相同。更有一点,也足以促进剑侠思想的传播,那便是这时的佛教故事的大量宣扬。在佛教故事里,超自然的故事是太多了,腾空而去,霎时而返,乃是他们的常谈;“上穷碧落下黄泉”,更是他们习用的故事结构。又,道士们也在此时大显神通,恣话着不可能的情境。这些都更足以助长剑侠故事的气焰。明人刊有段成式的《剑侠传》,实是伪书,托段氏之名以传者。在成式的《酉阳杂俎》里,自有《盗侠》(卷九)一类;所叙自魏明帝时登缘凌云台的异人起,凡九则。在其间,有叙述韦行规、黎干、韦生及唐山人事的四则,最为奇诡可观。这四则,都已被录入剑侠传中。韦行规的一则,写韦行规自负勇武,乃遇京西店中老人,以剑术折其锐气,段氏写来,颇虎虎有生气,自是《酉阳杂俎》里最好的文字之一。成式字柯古,临淄人,为宰相文昌子,以荫为校书郎,终太常少卿(段成式见《旧唐书》卷一百六十《段文昌传》,《新唐书》卷八十九《段志玄传》)。他的《酉阳杂俎》(《酉阳杂俎》三十卷,有明脉望馆刊本,《津逮秘书》本,《学津讨源》本,《四部丛刊》本,又有单行刊本)包罗的事物甚广,似仍未尽脱张华《博物志》的窠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