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外村，只凭这个吹奏的技艺，既能在热闹的场面里走动，又能获得整个冬天的口粮。看来，这个年轻的后生，为了这个，才要学会这个技艺的。或者，他只是为了喜爱音乐才这样的。他的专注虔诚的表情，难道不是最好的解释吗？不过，不管哪个目的，他都违背了这个家族的无言的禁例。
老人就在这一刻钟走了进去。老人的出现，对他们来说，实在有些意外。因为这位老人很久以来，就不曾跨出他的窑洞了。老人的庄严的仪表，或者由于喇叭声突然中止，使窑里的空气显得格外肃穆。年轻的后生，起初有些惊惶，那个吹奏者也有些不安。年轻的后生忙着施礼之后，稍稍安静下去了。他丝毫没有想到老人的来临有什么目的，只觉得这个孝敬老人的机会是难得的，只是还没有想出应该怎样孝敬这位老人。
至于这位老人，从他走进窑洞之后，他的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过这个后生的脸。他想从后生的脸上看出请罪的表情，这样他就可以悄然离开了。
但是他从后生的脸上，什么也没有看出来。如同这个后生不是这个家族的一员，他对于这个家族的历史，竟然一无所知。这是一张童真无邪的脸，他用不着背上沉重的回忆过日子。这当然是这位老人所希望的，他最近主持砌窑的工程，也正是为了这个。
只是他还不能走开，他知道他一走开，这个后生就会接着吹奏下去，而对这位老人摇摇欲坠的生命来说，一阵喇叭声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可是，他怎样才可以不叫这个后生吹奏呢？因此他就不得不把封闭在内心深处的全部历史讲出来吗？而且还得当着一个外路人的面讲出来吗？不，这是万万不可能的。这样，他的美好的幻想，就会吹得一干二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