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仕科在那里念念叨叨时,母亲一直蹲在一边儿,跟墓地旁那些大石头一样无声无息。风吹过她满是皱褶的脸庞,头发扫在眼睛上,她也没去捋一下。冉仕科念叨完了,起身,让到一边,意思是该母亲拜了。
母亲还是蹲着不动,一只手在脚背上默默地揉着。
冉仕科很奇怪,只好喊了一声,妈。
母亲忽然说,我不想拜,我不想搞这个假。
冉仕科问,你啥子意思呢?
母亲突然大怒:啥子意思?就是这个意思!我不想给他磕头!他在的时候对我就不好,好吃懒做的,害我做牛做马,还要被他打,他走了我还要拜他吗?懒得!我才不想假模假式地给他烧香磕头。今天只是陪你来,给你带路,以后找得到了你自己来,我不来。
冉仕科大惊,简直无法相信这是自己母亲说出来的话。如果刚才母亲抱怨父亲,还可以理解是一时有气,现在这番话,就完全是字字血声声泪的控诉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咋个这样说呢?我觉得我们老汉对我们还可以的嘛。
母亲说,你晓得个屁,你就晓得读书,找家里要学费。学费是咋个抠出来的你根本不管,我做了田头做屋头,腰杆累断几回了!你老汉逮到机会就溜到镇上打麻将,还把你学费拿来输光。好不容易把你和你妹儿供大了,他就病了,还得个富贵病,啥子活路都不能做,还吃那么贵的药,生生把家里的钱全部造光了,留一屁股债。我上辈子做了啥子孽哦,嫁给这种男人……算了不说了,说起都是气!真的,说起都是气!要不是为了你和你妹妹,我早就喝耗子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