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尿苔就这样短暂地见了支书一面,他永远也忘不了支书回头朝他看了一下的眼神,这眼神他无法给人讲清,但在洛镇的街上,他一想起来,不知怎么就呜呜地哭了。当天布和磨子发现了狗尿苔一个人在洛镇的街道上哭,吃惊了,他怎么会在这里,问他哭啥哩。狗尿苔吓得全没了眼泪,他想跑,无法跑了,眼珠子就骨碌骨碌转,终于编起了谎,说是他婆让他来买雨鞋的,他却把鞋钱丢了。
天布把瓦罐盖揭开了,看见了鸡肉,说:你哭呀,你再哭么。
狗尿苔说:我哭过了。
天布说:你给我编谎哩?唵,你也不想想你能不能编得圆?!
狗尿苔一下子不行了,他说:天布叔,叔。就把什么都说了。
天布说:行么,你这碎(左骨右泉),还能来看望走资派?!
狗尿苔说:我,我……这鸡是他家的,我只是来送送。不来看我也是黑人,我看就是来看了还能黑到哪儿去。
天布却没有再凶,对磨子说:这碎(左骨右泉)多亏长不大,再能长大那不得了哩!
天布和磨子把鸡肉用手抓出来吃了,只给狗尿苔留了个鸡翅,但他们并没有告诉他们来镇上的目的。
狗尿苔回到古炉村的第二天,天布和磨子把支书从学习班带了回来,回来当然是批斗的,批斗的还有守灯,批斗的内容说支书贪污了瓷货钱,说守灯在窑封后倒卖了窑上的瓷货。支书就交代他没有贪污一分钱,瓷货账本已经交给霸槽了,守灯也说他没倒卖一件瓷货,窑上的所有瓷货都转到窑神庙了。问题交代出来了,人们就押着支书和守灯去窑神庙查对,一路上喊着口号:保卫集体财产,谁敢贪污就把谁揪出来!霸槽、秃子金和水皮就从窑神庙出来,霸槽说:天布,你们红大刀来砸榔头队呀?!天布说:这不是红大刀的事,群众反映朱大柜和守灯贪污集体财产,这牵涉到每一个人利益,榔头队不至于保护贪污犯吧?霸槽没了理由,只好让都进了庙里。天布就说:是这,现在不说谁是榔头队的谁是红大刀的,朱大柜和守灯贪污一个碗,咱们所有人就少一个碗,咱们让群众推选几个人负责查。于是,榔头队推出霸槽和秃子金,红大刀推出天布和磨子,开始对账查货。结果,账面上记录着还剩两千件瓷货,守灯也说转过来三百件瓷货,而庙里的存货只清查出了一千八百件,五百件瓷货没了下落。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磨子就说:那货呢?秃子金说:货都在这房子堆着,谁知道?磨子说:总不会被老鼠咬的吃了,你们在庙里住着能不知道?秃子金说:在庙里住着又咋啦,你们不也在老公房住着?住在庙里又不是来看守瓷货的,谁让看守瓷货了?磨子说:你们在庙里住着瓷货丢了,那就是你们贪污了。秃子金说:你有证据吗?灶火就跳起来说:啥证据?这又不是日×哩,日过了不破不烂的,这是瓷货,少一个就少一个!秃子金听出灶火的话里捎带了他媳妇偷汉子的意思,就说:你个贪污犯还有脸说人呀?!灶火以前当过生产队的保管,被大家怀疑贪污过三根木椽,虽然再没追究,但从此也没让他再当保管。灶火当下脸色通红,说:你提这话?我现在还怨恨当年给我披贼皮哩!我告诉你,我灶火行得端走得正,日他妈的才贪污了生产队的木椽!秃子金也说:我也告诉你,日他妈的才拿了生产队的瓷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