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使力地支持着不肯放手,那样子就如同在对敌人做着正当防御,谁也不肯让谁一手。他皱扰着眉头,似乎又想出来对他的爹爹无理的詈骂给以分辨,或者是纠正纠正,突然地,他有如想起来什么被遗忘的事情似的,一言不发地松开了他的手,收束了他的正当防御,一个人头也不回话也不说地就跑了出去。
压抑着胸中被激起不痛快的火气,老头子捶着身后小小的驼背,坐在炕面上向着空气吁以一口长气,就又继续着写他的未完的五张帖子。手上稍稍有些酸痛,还在不停地微微颤动,简直像有一股邪气在腕子上蹦跳,使他半天半晌地写不出一个字。苍老的带着红膜的眼睛,似乎也花得无法使他看清纸上的色调,而当他正如此着急地责骂着自己这副老骨头太不中用的时候,猛然地在一种轻微而有感觉的声响中,却让他清清楚楚地发现到滚在红纸之上的几滴眼泪。他以一个解剖专家的手法,在那湿透的地方慢慢地划着,一下两下地似乎要从那中间找求到他能希望得到的影响,到最后,他用一声冗长的叹息把那不如意的感应和暴躁待发的火气,一股脑儿地都那么平静地吹出口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