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告诉了她我所遭遇的情形。然后她的眼睛逼着我,望望我的军帽,破裂的军服。同时她被我也看得清清楚楚:她比我低下些,她那被风卷起的散发,刚刚触到我的耳边,她的头高扬着,直对着我,没有一掌的距离,她呼出的气息,温暖而且湿润,我的下颏都感受到了。她的脸上裹着一层月光,有浓重的两条黑眉和一对活跳的眼睛。我呆呆地望了许久,在她的脸上没有寻出一丝皱纹来。她避开去说:“让我扶你上车吧。”
她给我解下枪支弹带后,她的手握住我的手,她血流中的热度经过两只相握的手,传遍了我的全身;在这清冷的晚间,我开始又感受到了人类的温暖。我扶靠她走了两步,我的腿压住了车辆的后边,几乎使车辆压翻过来;系着绳套的两头小驴受了极大的惊恐,长长地叫了两声。
突然她像抱起一个包裹似的把我抱起来放在车上了。
车轮继续着未尽的途程滚转去了。那车辆是蒙古特有的一种勒勒车,由简单的匠手、简单的质料组合起来的,用不知名的枝条编织的车床,很明显地经不起太重的重量,甚至有时我担心随伴车床塌落下去。并且车轮又是一枝小树干经过烟火卷成的圆圈,中间只有几条不调合的木棒互相地支撑着;一边滚转着,一边发出一种难听的鸣叫。她坐在车前的车沿上,握着麻绳制作的小鞭子,打着小驴的脊背,没有一声是响亮的,仿佛小驴不仅没被打痛,而且感到搔痒的舒适,把蹄子更加放慢些抛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