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挟着这个轻巧的、和主人同样单薄可怜的包袱,走到巷口,站在范大妈视线以外的地方等候。他估计,过不一会儿,这个乡下姑娘会踅回来寻找。阿宝等啊等啊,一直到无法再等的时候,买票坐车去厂里给造反派做饭。午饭开完,又掏五分钱回来再等,白白耗去一个下午,不见她人影。傍晚,阿宝接着等,在路灯下,溜达到深夜。实在太晚了,才姗姗回家。阿宝自己也诧异,怎么这样诚心诚意地等她一天?是因为她可怜?因为她受欺侮?因为她叫了一声大哥?因为她那苦楚动人的面容?因为她那双只消看一次,就永远忘不了的眼睛?……
他的心不那么宁静了。
几经踌躇,阿宝解开了她的包袱,多么寒碜单薄的内容啊!真有点像某些人提倡的三无小说那样空空如也,唯一的奢侈品,是面小玻璃圆镜。镜子背面夹着的当然应该是她本人的照片。但阿宝怎么看,也和早晨在巷子里见到的那姑娘吻合不起来。看来乡镇上的照相师也有其独特的天才,能把人照得完全不像自己。和我们读某些特级作品一样,评价的好和实际的好,常常总不吻合,看来权威的眼睛并不权威。
就在此时此刻,一种淡淡的、不可捉摸的脂粉气息,令人烦恼地钻进他的鼻子。可当真地去闻,依旧是他寒酸破旧屋子里特有的霉味。然而,稍停片刻,不经意间,那温馨的香味又轻轻袭来了。他不由得问自己:“她这会儿在什么地方呢?没有钱,没有粮票,而且说不定没有一个肯帮助她的好人吧?……”霎时间,一种同情,一种关注,一种比同情和关注还多了些什么的感情,从胸臆间油然升起。于是,他再也不能安然地在床上躺着了。决心到此时此刻,所有无家可归的人,唯一存身之地的火车站去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