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城墙般坚实厚重的瓦蓝色加厚防盗门,她先我而入。一至三层的房门全都紧锁着,听不到一丝声响。一进到这幢楼里,所有的生活气息全都消失了。既不闻锅碗瓢盆的低吟,也没有家长里短的唠叨,连街上汽车的喇叭声也听不到,眼前一片死寂。四楼左手的房门,在我们爬上楼梯的一瞬间突然打开。一对青年男女粘在一块,从里面蓦地走出来,像一团因用力过猛而迅疾喷出的牙膏。那男子脸上老实得近乎木然,神情却带着浓烈的甜蜜感。那女子风姿绰约,嬉笑自如,极具脱俗清丽之感。他们那副亲昵之态,看上去若不是同居的情人,便是新婚的夫妇。他们匆匆打开门又关上。然后噌噌噌地走下楼去,步履轻快如起伏跳跃的琴键。她领我到了五楼,我拎着菜,颇似一只幸福的蝂蝜,迫不急待地看她打开房门。
这是我第一次踏进城里人住的楼房。在这之前,我见惯了鸡住的鸡窝,猪住的猪圈,羊住的羊圈,牛住的牛棚,人住的土坯房和砖房。跟钢筋混凝土砌就的干净漂亮的楼房相比,那些都显得破败寒伧。在这之前,对我而言,楼房一直是个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所在。我浑身有种被贵夫人所抚摸的叭儿狗才有的亢奋劲儿。虽然屋子的装潢算不上奢靡,但在我业已习惯了贫瘠的眼中,这已是十足的富丽堂皇了。